显见的事情是——随着年纪增加,让生活保持充盈状态的难度加大了。我们一个接一个地“遭受现实的毒打”、“接受社会的洗礼”,把自己埋入生活洪流中,太沉浸了以至于忘记了观察、感受、嬉戏和惊奇。这是一个宏大的诗篇,每个人身居楚门的世界,并不意识到外面还会有什么东西。
这种状态周国平总结的很好(高三的我为了应付高考作文背过他的《人生哲思录》),他说:也许,人生应是这两种境界的交替,时而能投入地做手中的活计,不知自己在图画里,时而能跳出来看人生之画的全貌,也从这全貌出发看一看那贪营活计的自己。
不过这种跳出画卷的过程只能是想象上的。或许有一天数学、科技或是灵性大发展,我们真的能跳出画卷,走入在更大意义上“全知全能”的状态,但那是我们已经不再是此时的ego,也不再能够如此沉浸式地甚至不自知地感受着生活。
《爱死机》第一季的《齐马蓝》对此诠释得很好——更全知全能的“艺术之神”想要跳出祂的画卷的方式或许恰恰是蜕化成人。我们自己其实像概率云状分布的电子,一开始并不自知,后来知道自己大多时候游走在某个能级中,但隐隐约约地我们能够感知到更高能级的存在,于是在某个机缘巧合的夜晚,我们获得了来自宇宙深处的天启,于是我们跃迁到了更高的能级,然后我们发现其实在更深刻的洞见上,我们的造物主比我们做的好得多——我们连同我们的生活本身都是极其优美的作品,当抛开急功近利的算计之后,我们发现就连“算计”本身都是这纯粹的、非功利的、优雅而日常的现实主义中的美妙韵律。只有心甘情愿地把自己和自己的生活当做作品——对,不知道给谁看、归属于谁的——的时候,我们才看到自己勾勒出的曼妙电子云。于是,齐马丢弃了所有的铠甲、科技和自我,回归成一台无意识的游泳池瓷砖清洁机器人。
不过,这终究是矛盾的,于是生命就在这对立统一的张力中孕育而生。扫地僧、克苏鲁在我们的世界中不存在,因为我们不会意识到他们存在。最莹润的翡翠原石也并不需要非得做什么或是一定要嚷嚷着让某个进化掉了毛发的灵长类动物把自己切开抛光才算满意——因为这本是天造地设,就像我们的生活一样,本就不需要去做作的解读、学习和解释,或是装模作样地去“感受”。 20世纪之后的现代艺术走入日常,但却用日常之物堆砌出了各种各样我们“看不懂”的东西。实际上,确实没有必要看懂,因为你在看的过程构成了艺术作品的一部分,这些日常之物,本身都是祭品——是用来致敬那曼妙的现实主义的。
因此,艺术成了一种理解和体悟,体悟有大有小,有些体悟是一个人的狂欢,有些体悟是一群人的寂寞,但这种理解达成的瞬间让其价值找到了锚定——因此我说这些现代作品本质上都在致敬美妙的“现实主义”,因为它们把一整个现实定义成了作品本身。
这就是抽象的现实主义,抽象的生活。我们用我们的一生诠释自己的故事,又用自己的故事激发一个又一个故事。我们用一生勾勒整个现实的一笔一划,因此我们是现实的雕刻师。
抽象,是我们的刻刀。握起刻刀的那一刻,我们像齐马一样,抛开我们称之为“人”的那部分,变成任何东西和所有东西。
实验室小白鼠的一生是抽象的么?
太空细菌的一生是抽象的么?
那去火星的移民的呢?美洲黑奴贸易中被贩卖的那些人口的呢?
生活就是生活,不必保持充盈,因为现实就是任何人、任何事、任何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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