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Race
前一段时间我去青山村和朋友交流,除了那里越来越成为一个网红村之外,依然汇聚着一波极度富有理想,充满定力和执行力,并且拥有非常高文化教育水准的新村民,他们是这个“生态、共治”新村的最早发起群体,颇有一种更为原生态和人地自然主义的“嬉皮士co-living”的风格。
他们自己种田,自己酿酒,改造了一些老房子,做民宿展,开手冲咖啡店,做竹编和自然生态工作坊,很多时候不带着手机。
有一个长相颇为“元老”的新疆小哥说他用了一年时间适应自己的生活方式,从效率逻辑切换到包容、和谐地与整个新村融为一体。他很高兴自己的转变。
“为什么我看这里的大部分活动都是内部循环的,比如咖啡给村里的人喝,展给村里的人或者游客看,种田也给自己吃。我们为什么不追求数字游民那种‘线上高薪工作,线下和亲近和喜爱的社区生活’呢?”我曾在开始的时候问。
“那么为什么要来这里住呢?如果你又要追求‘有效率有产出’的,又要有和土地有连接的生活体验,有时候要的太多了。”他说。
要的太多了。简称贪婪。在他们那里真正安心住下来的,是哪些想明白了真正将内心投入到和土地新的有意义的连接中的人,外面这个消费主义世界的经济大循环,并没有那么重要。而我在这个视角看来,是个不折不扣的资本主义狂人的内心,汲汲追求用钱权名去推动一己的审美,外表批了一层温和而看似有文化的外衣。
这就是我之前一直感受到困惑的一个地方——我站在两块大陆的交界处:一个是来自西方的work hard play hard的自由主义加个人奋斗色彩的英雄主义的理念;一个是来自生长的土地的那种道教的温和无为的和谐。
只是这个和谐没法融入到整个城市化后消费主义的大循环中——我要是不“长袖善舞”我就没饭吃。
我想了想,本质原因是现在社会依然是效率逻辑主导的。体验逻辑或许得在整个全球金融游戏大崩盘之后被从零建构起来。大崩盘或许会在未来可见的时间发生。
从纽约回来之后,我越发觉得很大可能整个城市的极度多样的文化创造力只能再繁荣一到两个十年。虽然有不同的东西出来,还有不乏被挖掘出来的各种各样基于“正确”的文化创造力,但后现代主义的靠金融杠杆驱动的艺术创新已经变得无比艰难——低垂的果实被摘完了,而后现代给了后面的人一地鸡毛,现在鸡毛也都快被人捡完了。
我比较认同后现代艺术是伴随着美国的二战后崛起的政治经济霸权而从原来的欧洲和其他地方巧取豪夺过来的文化霸权,加上一整套美元为霸权的世界首个体系,无时无刻用外部流入的价值来做美国靠文化叙事杠杆一夜成名的艺术家们的。而现在这套金融秩序收到了本质上的威胁。
而现代崛起的其他国家,或多或少也在用非常接近的方式玩这个资本游戏。因此当全球经济环境或者对内经济环境有压力的时候,资本天然希望更多人纳入到整个经济大循环,否则他们脱离了大循环,不产生消费,不产生贡献。
但这一套逻辑都建立在效率逻辑上,而非体验逻辑。逐渐的,越来越多的地方智力产能逐渐过剩,而新一波的AI进一步加剧了这一进程。看似实际上,真正不会被取代的工作反而是不为了工作目的而进行的工作——对意义、兴趣爱好、价值和幸福感的追寻。我将其称之为有意义的内在体验。
于是就有了包括我在内遇到的意义危机。越来越多的人被推到了两块大陆的交界处,这里频发地震和火山爆发。
所以或许下一波大崩溃会是这个问题的解药。
或许那时候社会主义和类似相关的理念会在更多的土地上得以实现——那是在新的一大波鲸落之后社会结构重新流动起来,并且让更多人有了可保障的物质和精神满足后的,对有意义的内在体验的“估值模型”的建立。
那时候你生活在某个国家或者地区,是因为这里的人、社区、环境认同怎样的生活方式和体验,而其他越来越多效率逻辑的事情,变成了新的水电煤,隐藏在多数人们看不见的地方。
和谐、美好、危险又充满魅力。
那时候,我们将不再那么高看“创造”本身。
那时候,创造者已死,体验者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