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Race.
我很喜欢竹子,但是物理上的竹子,而非精神性的竹子。
我很喜欢水泥材料,不但是物理上的水泥,同样也是精神上的水泥。
所以,精神上的水泥代表什么?
我觉得精神气上,混凝土是和印刷术对应的,一个是信息传播上的,一个是生活空间上的。
混凝土的广泛使用是柯布西耶那一拨“国际主义”和形式追求功能宣言的实现,那是一个狂飙突进的年代,从地面的造城、造山运动,一直奔赴太空。
所以在美苏争霸中诞生的社会主义未来主义建筑,粗鲁的巨型混凝土结构,确有时带上这么几个飘逸、整洁、光滑缺不乏视觉纹理的外立面。而像清水混凝土这样的,同时涵盖了水泥的粗犷和磨砂平面的细腻质感的技术,在当时绝对是个新鲜玩意,在20世纪50年代和60年代的日本开始流行,并在60年代和70年代横扫西方,风格的名称也从“生肌”演化成了“粗鲁主义(Brutalism)”。
从国际主义往后,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名声在外却从来没有任何落地建筑的概念建筑师,他们的理论作品往往充满了未来主义和实验性,可以算是建筑行业的纯艺术家。
当然这一波狂飙突进运动在巅峰过后,不可避免地同时遭受了越来越多人的批评——说它过于严酷和不友好,把轻松和睦的公共空间占据成了一个个几何石膏像一样的灰色大块块。21世纪之后,当年的流行早就过去,不少建筑师却反而越来越润物细无声地、有机地运用在自己的理念中。王澍的太湖石正是这样极好的案例。在河坊街的古街区,在修复保护和还原后的宋代古街之中,四散的几块太湖石建筑并不显得突兀,却显得风趣——这种幽默很大程度也源于我一个朋友指着那个“石头”,说他不买下这个建筑做店铺是因为风水先生算出来这玩意风水不好。
于我心中,这种对水泥的有趣的诠释,这种总想从“粗鲁”的水泥中感受出“人文温度”的迷惑行为,是很有时代属性的——这是属于我这一代人的精神内核,比嬉皮士更柔弱、更怂、更优美,但比埋头工作的“中产”们更勇敢、更无所事事、更有风格。
我就是那种,很喜欢水泥的美感,但却从来没有做过水泥的人。这个我之前自己说的——自己出生在整洁的大理石地板上,泥土对于我是个绝佳的玩具,而非劳作的辛苦——这也是一致的。
不过,我猜测和乔布斯那种不愿意继续待在叔叔的修车铺,是因为不想弄脏双手也是一致的。这不是说他行动力弱——他正是在这后面逼迫着沃兹做出了第一台苹果电脑——而是单纯地,他不想弄脏双手而已。
这是在我们——即是上一代新中产的下一代——身上的文化定位和意义感的问题。格物致知,格竹子和格水泥有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是水泥才是这个时代给出的命题。
不说了,要起飞了,咱们落地见。
2023.08.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