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大很大的怪鱼?”我的建筑师朋友正满脸疑惑地跟着我走着。
“对——就是这个地方,这个水泥石块的地方,”我用脚指了指前方一个栏杆外围,嵌在临河露台边缘,又稍稍有些凸起的水泥块,这个水泥石块让我想起曾经盛极一时的清水混凝土,以及后来不少建筑在重建的过程中被定向爆破后剩下的一块块渣滓,“凌晨的时候,我睡不着,于是戴着耳机下来边听音乐边散步,我那时候我在这里沿着栏杆靠了一会。那是我正在听音乐,看着这波光粼粼的夜晚的水面,然后当我恰巧拿出手机想要切换音乐的时候,我听到了一声巨响,我差点以为是哪个暴躁的钓鱼人朝水里开了一枪。”
“然后呢?”建筑师朋友更疑惑了。
“然后我看见一条非常非常大的鱼——几乎有一米的直径,四五米的体长——从水中窜出,然后在空中翻腾了一下后又瞬间落下。我当时吓坏了,手一哆嗦,我的手机掉了下去,正好砸在了这个水泥块的地方,然后掉进了河里,”我说的时候,身体不由地一阵紧张,“然后我那部陪了我很久的iPhone 12丢了,虽然我耳机还在正常播放音乐。所以我只能快步赶回家,然后找出了我的老手机——这个小米9,然后今天一早醒来就马上去营业厅办理了一个新的SIM卡,然后应急今天下午我的展览开幕式。”我说着,从裤子口袋里面拿出了那个被磨损得不成样子的小米9.
“所以你看见了一条大鱼,他吓住了你,让你失手丢了手机,就在这个石板的位置。”我转头的时候,发现我的建筑师朋友成了另外一个人,另一个做心理咨询的朋友,但他们有着一样的声音,而我正坐在他那间小小的、朴素的办公室。
“没错。当然我觉得你一定想说我是产生幻觉了,说我这几年搞这些有的没的的作品导致心神不宁。但我很确信,那晚我很清醒——清醒到我丢了手机后,甚至还在思忖这样的城市河道里面怎么会有这么庞大的怪鱼,甚至还在思忖,我能不能通过Find my iPhone的应用,下水去把我iPhone捞上来——反正它IP68等级防水,应该会一直工作到没电,但想到河里的怪鱼,还是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于是,我损失了我的iPhone。而且,你知道我一直有习惯收藏我所有用过的手机,而现在,我持续了十几年的收藏将永远有缺憾了。”我说着,内心也深深充满遗憾。
“所以——这就是你这个作品的含义,或者说创作过程。”心理咨询师面带微笑地问我,但当我再看向他的时候,他已经成了我的画廊经理,而我正坐在他对侧的折叠椅上,我们都面朝着台下二十位不到的观众——我们正处在我的展览的入口处,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摩登水泥”。朝入口处望,一块河边的清水混凝土石板正放在优雅的木质地面上,旁边矮矮围着方形的请勿靠近的线。
我看向我的手中——我还握着那台饱经沧桑的小米9,时不时手机震动着提醒有新消息。
我回到了开幕式的这个语境,然后和画廊经理几轮对答之后,展览正式开放了。只是我还需要参加一个晚宴。
画廊经理拉着我的肩膀,和我一同走到“闲人止步”的工作区域,仿佛心情很是不错。
“摩登水泥”这个系列作品确实很有意思,它已经引起了不少重要人物的注意。
“是吧,一个作品在这样一个讲述下才得以成立,其实我的iPhone在我披风一个内侧的口袋里,用拉链拉起来了。”我说着,把我的小米9放回侧边裤袋,打开我的披风去内侧口袋摸iPhone 12.
然而,手机不在里面。
我还是正常参加了觥筹交错的晚宴,然后我找了个理由匆匆赶回家去,极为认真地检查了我的手机收藏柜。然而——那部iPhone 12不在里面。
Race.
2023.09.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