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创造、对那种“有意思”的体验,如果我们用“美”来统称,那么对美的追求其实一直像是在寻找一种创造的以太。许多人都研究过这种东西——什么神性、人类学、符号、仪式,这些在人类群体进化中到底起了多大作用?说实话,我也不确定。它们可能有些影响,和聚落、生物学、政治、进化过程交织在一起。但到了现在这个机械飞升、资本主导的时代,人们其实早已把“美”的执念放下了,甚至会觉得那只是酸溜溜的文艺腔调,或者是某种个人强加的终极偏好。我不喜欢那种居高临下的审美视角,也不觉得只有某种东西才算美,别的就不美。可是在创造的过程中,如果心里有某种信念、一个属于自己的定海神针,那其实就是在为自己“造神”。我相信,苹果时代的乔纳森·艾夫就做到了这一点。他的设计是学院派的典范,是人文价值的胜利。在AI飞升的今天,这种精神甚至可以和当年的经院哲学相提并论。
说到底,艺术创造力在很多时候看上去都是“无用”的。复旦有句民间校训——“无用之用,方为大用”。我们通常用人文的方式去解读它。但我也想讨论一下工业化时代对这种“无用”的理解。某种程度上,这其实是一种存在主义危机的体现。对于当下中国那些还愿意为创作奋斗的年轻人来说,如果做的不是直接带来物质增长的技术创新,而是更偏文化的工作,就必须正面回应这种存在主义的问题。其他领域可以不需要,但文化领域绕不过去。
对于这种存在主义的回应,有一个有趣的角度,就是把它看作是一种另类投资。它有点像“坐电梯”——比如投资人,他们坐在电梯里,不用下场亲自做事,只需要配置资产、支持团队。团队的成功与失败、成败的体感,都与他们关系不大;他们不会体会到失败的痛苦,也很难感受到巨大成功之后那种狂喜。他们是观察者,是坐电梯的人,所以不会筋疲力尽,但可以因为自己的决策正确而获得巨大的收益。在某种意义上,艺术创造力、判断力、审美力,这些“美”的东西,其实也是一种“坐电梯”的事。它们本质上属于社会的局外人,是在观察、思考,然后施加文化影响力。这一类工作整体上更像“坐电梯”的事情,不用经历太多现实的毒打和冷落,虽然也需要在领域内部承受一些压力,但大体不用暴露在最严苛的现实环境中。只是,在某些关键时刻,这种力量会起到巨大的作用。
有意思的是,这种文化创造力带来的影响和价值,往往最终属于大众,是一种公共资产。像一种美妙的洞见或思路,这些东西本来就是全体共享的。你可以拥有署名权、名誉权,如果有幸的话,甚至能被历史记住一段时间,就像在人类记忆中留下存证。但更大的意义上,这些成就都是公共性的,大家其实是在做公共服务。如果让艺术家走资本原始积累的路线,最大的问题是文化创造会变成私人玩法,只剩下和资本相交的那一小块。这必然限制了创意空间,也大大缩小了受众。我不是说极其资本导向的创意不好,它当然也有意义,但它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更大部分的创造,其实逻辑完全不同。
“伟大的艺术家被时代铭记”这句话,其实并不准确。伟大的艺术家,某种意义上已经融入了人类精神信仰本身。他们的自我被消解,成为了人类集体精神的一部分。
伟大的艺术家会“飞升”,这就是他们的飞升。
这样的飞升是没有目的性的,它就是创造本身。它不依赖价值信仰,不追求人类历史的重要性,也不是为了实现某种人生意义。更准确地说,它是一种探索世界的方法,是人类无数探索方式中的一种。在我们不断盲人摸象、管中窥豹、向前走的过程中,正是这些创造和探索,构成了人类思想的多样性和边界。它是一种creative bundle,也可以说是探索力的组合。这股力量已经是凝结在我们身上的神性了。
务实的maker爬楼梯,审美的创作者坐电梯,我们都在飞升。不过电梯没有逃生通道。不过这种信仰之跃本就是惊险和“作为献祭的一部分”的,这本身就是美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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